上海:中国现代美术教育与新兴艺术的策源地|张晓凌 | 刘海粟( 三 )


土山湾美术工场可以说是新式教育之漫长的序曲,上海图画美术院的建立,则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正剧的开始。土山湾美术工场之启示,启蒙主义以艺术救赎社会的愿望,海派艺术家创建新兴艺术的理想,共同书写了“上海图画美术院”这个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开篇。
创办人之一刘海粟,年龄未及弱冠,英姿勃发,舞马长枪:
第一,我们要发展东方固有的艺术,研究西方艺术的蕴奥。第二,我们要在惨酷无情干燥枯寂的社会里,尽宣传艺术的责任,因为我们相信艺术能够救济现在中国民众的烦苦,能够惊觉一般人的睡梦。第三,我们原没有什么学问,我们却自信有这种研究和宣传的诚心……如果中国有像西洋式的文艺复兴运动,这所学校便是文艺复兴的种子。(《上海美专十年回顾》)
上海图画美术院创立之初,即聘社会影响较大的张聿光担任校长。1919年,张聿光离职后,刘海粟任校长。1912年建校之初,定名为“上海图画美术院”;1916年,奉命改为“私立上海图画美术学校”,后再改为“上海美术学校”;1921年,第四次更名为“上海美术专门学校”;1930年,最终定名为“私立上海美术专科学校”。与不断更名同步的,是校址的不断迁移,其次数之频繁,之复杂,足以撰写一部校址考古史。不断更名与迁移的背后,实则是中国新式美术教育建立的困苦与磨难。
与此同时,学科设置与学制建设也走上了一条曲折迂回的进化之路。上海图画美术院的创办,以西洋画为始,只设置了临摹课。这种状况随着1914年陈抱一留日回国担任西画教授而得以改变。以此为始,“写生法”替代、置换了“临摹法”。1915年,人体模特儿写生课的开设,以及1919年刘海粟访日后对透视学、色彩学、木炭画法等课程的引入,可谓开创了上海美专教学的新格局。1920年,上海美专设中国画科、西洋画科、工艺图案科、雕塑科、高等师范科及初级师范科,共六科。至此,上海美专大体完成了综合性学科的建设,新式美术教育体系的结构与框架日臻成熟。1930年代,是上海美专学科发展的黄金时期。学制亦由过去的3年制延长为相对固定的5年制。
在1912年到1952年四十年的办学历程中,上海美专筚路蓝缕,开创了中国早期新式美术教育的新格局,为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积累了宝贵的办学经验与学科遗产,而且为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奉献了一支堪称大师级别的教师队伍:刘海粟、张聿光、丁悚、汪亚尘、黄宾虹、丰子恺、方介堪、王个簃、关良、张大千、陈之佛、陈大羽、陈树人、庞薰琹、郑午昌、傅雷、俞剑华、姜丹书、倪贻德、唐云、诸闻韵、诸乐三、蒋兆和、童书业、滕白也、吕澂、王子云、张善孖、滕固、潘天寿、潘玉良、潘思同……
“闳约深美”:海派现代美术教育之精神遗产
1918年,蔡元培先生在上海美专礼堂落成之际,专门题写了“闳约深美”予以褒勉。如刘海粟所释:“闳”指的是在广蓄并收基础上所形成的广博宏大的知识结构;尔后,由博趋“约”,找到适合的学术方向与方法,在专业上努力精进,以“精”“深”之技而到达“美”的理想境界。“闳约深美”被刘海粟等人视为上海美专的校训,也被每位上海美专的学生视为自己的座右铭。
“我们感受了寒温热三带变换的自然,我们承继了四千年建设文化的祖先,曾经透澈了印度哲学的中边,而今又感受了欧洲学艺的源泉,我们要同日月常新,我们要似海纳百川……”如校歌所唱,由官学转向新式美术教育,将教育的观念、体制、实践方式架构在跨文化的视野上,以闳阔的知识体系为基石,始终是上海美专办学的主要取向。在为1921年出版的《日本新美术印象》所撰的序言中,刘海粟以“哀世之思”的姿态,反省了中华美术所遭遇的严重危机,主张有必要对西方热潮作一个逆向的修正。在他的主导下,上海美专的办学观念作了一次重大调整与转型——调整学科设置,创立中国画学科。从这一时期开始,“中国绘画”作为独立的学科而进入现代美术教育体制。1922年,在吴昌硕的推荐下,留日归来的诸闻韵担任上海美专的中国画教师,他力主“中国画教学必须建立自己的一整套体系”。作为中国画学科的开创者,诸闻韵被誉为“现代中国画高等教育的奠基人”。至此,上海美专形成相对完备的课程体系与知识结构。再至1934年,课程体系更臻完美。西洋画科除透视、色彩、解剖、图案课外,还有哲学、国文、艺术概论、金石学、美学诸课程;而国画科在主课程之外还附加考古学、英语、美术史、画理、题跋、文学诸课程,充分体现了上海美专以“闳”为基,由闳趋“约”之办学逻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