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努力可以有多可怕

备战高考时,她每天抄写十几个小时教科书,抄到闭上眼睛也能写下来为止。握笔的右手写到疼了,就用橡皮筋将手绑起来,靠着手腕的力量继续写。韩国学生中流行着「四当五落」的说法:一天睡四个小时的考生会当选(考取理想学校),睡五个小时的则可能落榜。每一个中国学生,都忘不了曾经被高考所支配的恐怖。那种做不完数学试卷的崩溃感,甚至能一直持续到毕业数年,午夜梦回,惊出一身冷汗。然而,当你疑心只有中国学生的命运如此坎坷吗?不是的。与我们隔海相望的韩国,那里的年轻人同样摆脱不了应试教育的桎梏。
甚至于,韩国高考早已不是单个学生的较量,而是家庭、阶层与社会之间的战争。
穷学生,早已输在了起跑线上凌晨两点,韩国。
大多数人已沉沉睡去,网络上的直播世界却热闹如白昼,吃鸡、ASMR、聊天、唱歌、吃东西……在满屏的喧嚣中,还存在着一个安静而特别的群体:直播学习的韩国考生。
蹲守直播的,同样也是考生,允艺媛(音译)就是其中之一。每次写作业前,她会先打开手机里的直播,「只有亲眼看到别人的努力才能刺激到自己。」



△艺媛有时也会直播自己的学习情况。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,中文字幕来自@Emancipator_L16岁的韩国少女艺媛,生活中没有漫画书、Kpop或Naver八卦,只有学习、学习、学习。她每天在书桌前端坐十几个小时,一刻不停地抄写教科书,抄到闭上眼睛也能写下来为止。
握笔的右手写到疼了,没力气了,她就用橡皮筋将手绑起来,靠着手腕的力量继续写。
「不那样的话,我不安心。」



△艺媛用橡皮筋勒住手指继续学习。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


△艺媛的手上多处脱皮,长满老茧。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艺媛是一名初三学生,正在为中考备战。出生于韩国益山一个普通家庭的她,给自己设定的目标,是一年学费1000万韩元(约6万人民币)的首尔私立高中。
艺媛的梦想是考上医科大学,成为一名医生。为此,她必须在16岁这年考上医科大学通过率最高的一等私立高中。
就像是一场层层闯关的单机游戏,只要有一关输了,那就GameOver了。



△「大人的一年和小孩的一年是不一样的,小孩的一年会直接改变他们的人生。」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尽管艺媛的成绩已是全校第一,她依然没有把握。在韩国,来自小地方的学生天然输在了起跑线上,「同学们都知道,房价越高的地方,越容易考上名校。」
相比那些教育资源好、眼界也开阔的首尔学生,艺媛形容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,她只能不分昼夜、不知疲倦地往前冲,才不至于被甩得太远。
「同样的地方,有人坐KTX30分钟就能到,我却要花上3个小时。虽然也能去,但特别麻烦。」



△早熟的艺媛,从未抱怨过辛苦。在她看来,「努力学习和学习的结果完全是两回事。」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在这场起点不同的比赛中,唯一公平的,只有时间。
艺媛把每天的学习计划排得满满当当,吃饭、上厕所都有限制,安排给睡眠的时间更是不足三小时。为了保持清醒,她瞒着父母在抽屉里藏了许多咖啡,每天都要喝上好几罐。
韩国学生中流行一种「四当五落」的说法,意思是,一天睡四个小时的考生会当选(考取理想学校),睡五个小时的则可能落榜。
在艺媛的幻想中,她一旦躺下,就会有无数同龄人从她身上跨过去,超越她。



△「在凌晨两点睡觉是奢侈的。」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艺媛最终考上了心仪的高中,然而还没来得及庆祝,她又迎来了新的难题——
尽管整个假期都不敢懈怠,每天八点起床上补习班,艺媛还是不得不面对人生中第一张惨淡的成绩单——曾经全校第一的她,在新年级的359人中,排名313。
艺媛所经历的绝望,明基两年前就经历过,如今他仍深陷其中。「差距一旦拉开,无论再怎么努力,都难以追上。」
出身贫寒的明基,通过了社会关怀对象的选拔,得以入读优等生云集的科学高中。升入高中后,他发现自己比同龄人落后了一大截——班上其他同学早已学完了高中课程。
好比在准备爬山前,抬头看见别人已爬到了半山腰,他才刚从地面开始,非常惨烈地往上爬。



△更让明基伤心的是,班上不少同学认为,学校里的差生大多来自社会关怀对象。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韩国高中生喜欢用上层、中层、下层来区分成绩不同的学生。上层学生闭着眼睛都能考80分,而像明基这样的下层,怎么努力都考不过50分。
「真的就像阶梯一样,倾斜的阶梯。」



来源:EBS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据统计,在明基就读的科学高中里,普通学生家长的工资,与拿基本保证金的家长之间有约500万(约3万元人民币)的差距。而这样的差距,能对子女的高考成绩产生约43分的影响。
无数像明基这样没有背景的孩子,正试图凭借一己之力,跨越这道43分的鸿沟。
自私的教育一个韩国考生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:
08:00,上学;
16:00,下课,自习;
21:00,放学,到补习院上课,或读书室学习;
23:00,到了韩国规定的补习宵禁时间,回家。
许多考生还会在回家后持续学习到凌晨。
据统计,韩国高中生平均每天要花16小时在学习及其相关活动上。这意味着,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做其他事情。就像一只困在巨大转轮里的仓鼠,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,即使精疲力竭也不敢停下。
「只要醒着,学习就是最重要的事。」



△电视剧《请回答1988》中,女主角德善常常在读书室犯困。图源:《请回答1988》想要攀登高山,仅仅依赖学校里的资源是不够的,约四分之三的韩国学生会在放学后转身步入补习院。
相比连上课打瞌睡都不管的高中老师,补习院的老师要负责得多。
「学生一到补习班,家长就会收到短信通知,结束后又会收到另一条短信,告知学生当天的学习情况。每个月,老师还会给家长打两到三次电话。」
早在2011年,韩国父母们花出去的补习费就高达180亿美元。
经济再拮据的父母,都会砸锅卖铁为孩子筹钱。实在上不起的,还有差一点的选项,就是购买补习院推出的线上课程。
补习班的费用,咬咬牙也能省出来。可还有一些同样能左右高考成绩的「软指标」,价格要昂贵得多。
这便是上世纪90年代引入的「高中综合生活记录本」,里头详细记录了学生在校期间的全部表现,包括课程分数、出勤状况、课外阅读、获奖经历、社会实践等内容,并按照九个等级标出成绩。
这本薄薄的小本子,是韩国大学面试时最重要的评价参考,无论学生还是家长都为此绞尽脑汁。
政府实施这一制度的初衷,是减轻应试教育的负担,推行素质教育。然而一切不以试卷分数为标准的考核,都能被金钱左右。
家长丁某决定为参加校内竞赛的女儿聘请家庭教师,「孩子一个人是不可能得奖的,必须找个老师一起比赛。」
她忍不住感慨,所谓漂亮的生活记录本,不过是花钱堆出来而已。



首尔一所科学高中男生的生活记录本。来源:tvn综艺《问题的男人》在韩国,特目高、自律高中的私立高中、以及江南三区(瑞草区、江南区、松坡区)的普通高中,被统称为「金汤匙高中」。
只要进了「金汤匙高中」,即使学生不上心,老师们也会主动安排丰富的课外活动,帮助学生一项项填满生活记录本,到了高三再反复修改润色。
相比之下,「泥汤匙高中」的课外活动,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逊色不少。
「在韩国社会,所谓的机会平等只是一句空话罢了。」
然而,还有一样东西,有钱也买不到,被上流社会牢牢抓在手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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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大姐大我9岁。长姐如母,幼时家贫,大姐早早挑起了家中的重担,放学之后,带着弟弟妹妹下地干活,回到家再做家务。一不留神,饭烧糊了,或者弟弟妹妹尿裤了,母亲的巴掌连同家伙什儿就劈头盖脸如雨点落下。
记得我5岁那年夏天,大姐背着好几公斤重的农药壶,牵着我去给棉花打药。棉花是所有庄稼里最难伺候的,幼苗要及时去除多余的枝杈,不然就会长疯,只长个儿不落果儿;成苗又总爱生虫,棉蚜棉铃虫等等各种虫,不及时发现处理,棉花就会生病枯萎。但棉花是所有庄稼里最能卖钱的,所以哪怕再辛苦,北方的农民也不会放弃它。
炎炎烈日,田间没有半个人影,只有枝头的蝉鸣,提醒着时间的存在。给棉花打药一定要在正午的烈日下,晨露已干,又无雨意,药效方能发挥至最佳。
14岁的大姐让我在地头儿玩耍,自己背着巨大沉重的农药壶,在田垄间一趟趟缓缓穿梭。我一边摘狗尾巴草给自己编花环,一边跟大姐有一搭没一搭说些废话,倒也不亦乐乎,幼稚的我并不觉得大姐多么辛苦。
大姐一手操纵着药壶的压缩杆,一手提着喷头杆在棉花地里忙活,后背湿透。打的农药是乐果,威力猛,气味重,可是大姐并没戴口罩,因为家里没有,而且,也没人认为有戴口罩的必要。
萧红在《呼兰河传》里写过一个因为没伺候好猪而被母亲打死的孩子,在很多穷人的眼里,能变钱的一切东西都比人重要得多。
我跟大姐聊着聊着,突然半晌没听到回音,我抬起头四下寻找都看不见大姐的身影,赶紧丢下手中的狗尾巴草,跑进田垄里找。
大姐因农药中毒,晕倒在了一尺多高的棉花地里。
我吓坏了,一边哭一边晃大姐,眼泪一串串掉到大姐的脸上,啪嗒啪嗒响。
大姐没有一点儿动静,我以为她死了,站起来想喊人,可是青青田垄一望无际,只听蝉澌,哪有人声?
我不知所措,正准备回家去叫母亲,脚却被碰了一下。我低头一看,大姐睁开眼睛了。
我扶大姐坐起来,她不停呕吐。别害怕,我没事儿,大姐沙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。
过了半晌,我背着快赶上自己身高的空药壶,拉着大姐的手一步一步往家走。回到家啥也别说,大姐叮嘱我。
我点点头。我知道大姐不让说不是怕母亲心疼她,是怕又挨一顿打。母亲知道了,准会暴跳如雷,这点儿活儿都干不好!
哪个孩子不想赖在母亲的怀里撒娇,可是,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幸运。乖巧懂事儿的孩子都是被生活的鞭子给打出来的。棍棒底下出孝子,这是母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。
我们在母亲的棍棒下长大,我考上了大学,从此远离故土;大姐参加工作,结婚生子。
2014年冬天的一个深夜,我刚把孩子哄睡着,接到二姐从南方打来的电话,大姐病了。二姐刚说了几个字,就哭得说不下去。
我的心往下沉,拿着手机静静等待。
子宫癌4期,盆腔和卵巢已经感染,保守估计还有8个月到两年的时间......大姐不想让我们知道,是我原来的同事悄悄告诉我的。
二姐断断续续说出原委,她原来在家乡小城的医院工作,后来随二姐夫迁居南方。
放下电话,我一夜没睡,儿时的往事一幕幕卷土重来,我难过得泣不成声。人生,怎会如此艰难?命运,怎会如此刁难,在你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后,前面仍是一座又一座山?
成年后,我们三个姊妹都已散落在天涯,萍飘孤旅,艰难谋生。只有大姐留在家乡,父母大小事宜都由她打点操持。
大姐婚姻并不幸福。那个所谓的大姐夫比她大10岁,是她的前同事,胸无大志一心混日子,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赌博,早早办了提前退休手续,每日在家送完孩子,就沉溺在赌桌上,从早到晚,输个几千块是家常便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