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人|日瓦戈医生一样的诗人

2003年早春,为了能通过外国文学史这门课的硕士入学考试,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找到了汪介之老师。其时,我已经知道他作为比较文学界的大咖,著作丰硕,在俄罗斯文学研究领域更是卓有成效。而据说在南师大旁听某些专业课,被老师或学生驱赶的事时有发生,我自然心中惶恐。
在塑着鲁迅坐像的文学院大厅,冬季的穿堂风呼呼响着。我鼓足勇气,迎上了从办公室出来的汪老师,期期艾艾地表达了想旁听外国文学赏析课的意愿。
诗人|日瓦戈医生一样的诗人】 我看见自己哈出的白气在汪老师面前慢慢放大,我紧盯着那条让他看起来格外儒雅的暗格细羊毛围巾,我觉得一秒钟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汪老师微微一笑,非常绅士地伸出手,做出“请”的姿势,温和地说:欢迎之至。
那堂课,是《日瓦戈医生》。那个冬天,很冷。诗意与温暖却一生难忘。这诗意与温暖,跟那个冬天,跟《日瓦戈医生》紧密交织,连接起我跟汪老师简澹而又疏离的近二十年师生情谊。
第二次聆听汪老师的《日瓦戈医生》,是作为南师大硕士的2004年冬天了。当他再度眯缝起眼睛,充满激情地朗诵日瓦戈医生的诗作,那种痛苦而深情的语调,又一次把我带进了那样的历史,那样的人。俄罗斯名家名作,我也算是读了一些的,但都不及《日瓦戈医生》给我的冲击力,这跟我刚完成小说《胡不归》有关,更与深情朗诵这些诗歌的汪老师密不可分。他吟诵出了俄罗斯文学的厚重感与沉重感,隔着民族,隔着时代,在我的心灵里,一次次激起惊涛骇浪。
人到中年,遭遇了很多变故。身心健康的受损,让我的小说创作停滞了近二十年。我的手脚被捆缚,用大段大段时间消化这些创伤,对毕生最想做的事情,完全丧失了行动力。
直到春节后再见到汪老师。
他说他多年的心愿即将完成,也就是对俄国已故学者普鲁茨科夫主编的四卷本《俄罗斯文学史》的译介。为了这部地位堪比《剑桥美国文学史》的《俄罗斯文学史》能在中国面世,汪老师呕心沥血,又甘之如饴。未曾谋面的四年里,我像是去地狱一遭,过得惊心动魄。而汪老师,则是山上一日,弹指瞬间,还像从前那样健朗矍铄。
他谈起了这四年,眉宇间充满了激情与快乐,像孩子献宝一样,捧出四卷本《俄罗斯文学史》,又指着工作中的电脑,让我们看他快付印的统稿。
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啊!每卷八百多页的原文,中文译稿有80余万字,4卷约330万字。汪老师翻译的是其中的11章。除了翻译,他还专门为这套《俄罗斯文学史》写了一部35万字的评论书稿,作为最终的第五卷。七十岁的他,谈起这项工程,满是快乐与活力。
同样的四年,是多么不同啊!汪老师说他除了上课,指导硕博士生论文之外,把完全属于自己的一整天分成三个时段,全部用来翻译和整理书稿。他每天晚间十二点准时入睡,早上八点半一定坐在电脑前,每隔一日去打乒乓球,以此强身健体。师母总是感叹,没有比他更自律的人了。
我和两个师妹,毕业后就离开比较文学领域,近二十年未再触及。然而,我们却无法割舍与汪老师的联系,大约是这样活着的我们,被他的这种一直向上发光的人格魅力激励着,从此不敢沉陷下去。我们珍惜看望他的每一个时刻,可敬、可亲、可爱的他,就是火炉前执笔写诗的日瓦戈医生……